Sacha

第八章  交火

“你刚才对我说了什么？”

“你不是听到了吗！”

Natasha按下游戏的暂停键，和Clint交换了一个眼色。游戏里金属相击和流血的声音停止了，房间恢复寂静，而从大厅传来的争吵声在两人耳中回响。

“情侣斗嘴？”Natasha挑起眉毛问。

Clint嘘了一声，继续努力地去听，完全忘记了手中的游戏手柄。争吵声还在继续，现在只是愤怒而模糊的音调，Clint没法听清楚。

直到他听见争吵声伴随着重重的脚步声，越来越近。奇怪的是，Tony听起来像是更生气的那一方。

Natasha喃喃说：“哇哦，我总以为每次会是Tony把Loki气坏，没想到会反过来。”

Clint点头同意，然后他俩悄悄挪到沙发背后，躲了起来。

愤怒的声音进入了房间。

“哦，我懂了！”Tony用尖锐的讽刺口气说，“我是个低级的凡人，所以我做任何事都没意义！”

“不要扭曲我的话！”Loki怒声反击。“还有你要去哪里？”

“但那就是你刚说的！”Tony的声调更高了。“我要去喝一杯，您可以批准吗，尊贵的殿下？”

Clint听到玻璃杯碰撞和液体倾泻的声音，特别刺耳，他可以想象Tony把玻璃杯砸在桌上的样子。

“好吧，想想吧！”Loki嘶声道，“你们凡人能活多久？一个世纪，最多了？和我们比，你们就像昆虫！你们怎么可能做出任何长远的贡献……”

Loki的声音被一阵泼水声打断了，从接下来的紧张沉默来看，Clint猜想Tony刚把那杯苏格兰威士忌泼到Loki脸上了。

Clint摸到他的对讲机，拨到他和Natasha与其他复仇者——意思是除了Tony之外的其他人——专门为这种突发状况建立的特殊频道上。他把声音压到最低，说：“代号霜铁已经达到红色警戒级别。我重复，霜铁，红色警戒。”

然后他关掉对讲机，以免其他人的回应声暴露自己，然后再次和Natasha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色。

“这太幼稚了。”Loki低声说。

“不如说浪费了一杯上好的威士忌。”

地板在踩动下发出吱呀声。Clint猜测那是Tony的脚步，因为Loki的脚步就像个该死的忍者一样悄无声息。或者一只猫。

哦，哈。那可就说得通了。

“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说了什么？”Tony怒火未消，“你听到你自己的话了吗，你这傲慢的呆子？你在跟我说，我整个人生毫无意义，我做的所有事情，所有发明，所有成就，都毫无意义。我怎么可能不被激怒？”

“Tony——”

“那么你的人生中又做了什么见鬼的了不起大成就呢，哈？”

啊、哦、坏了。Clint想。他侧过头，看见Natasha瞪圆的双眼中流露出和他一模一样的想法。

“其实应该说，你的人生中做了什么。句号。除了——啊啊啊！！！”

Clint打赌Loki刚掐住了Tony的喉咙。

“Tony，”Loki柔声说，“我现在得让你住嘴，不然你会说出一些等下自己一定会后悔的话来的。”他听起来甚至不像很生气，却像是很疲倦。

又过了好几个极度死寂的瞬间，只有Tony快要窒息的喘气不时打断这沉默。终于，一声皮革摩擦的声响，然后Tony吐出了一道长长的颤抖的呼吸。Loki肯定是放开了他。

Clint从沙发后冒死偷偷探头看了一眼这对感情破裂的情侣。Tony揉着喉咙，还有些喘气不匀，瞪着Loki的目光射出的火焰能把冰都融化。而Loki呢，正是那块拒绝融化的坚冰，他面无表情，只有绷紧的下巴能看出一点端倪。

“你想不想要我也每次在你说蠢话的时候都掐死你？”Tony说。

Clint用几乎没人能听见的声音说，“是的。”Natasha听见了，拍了他一下。

Loki的目光更冷了，Clint发誓房间里的温度一定掉了整整十度。“你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该闭嘴，是吧？”Loki的声音充满险恶的温柔。

Clint不得不承认Loki这次说的真有道理。然而Tony仍然在做他最擅长的事——找死地继续胡扯。

“哦哟！”Tony哼了一声，“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意味深长，高贵伟大的殿下！”

Tony几乎快逼到Loki脸上了，而看见Loki炸毛的表情Clint也不由得浑身紧张，进入战备。

“哦，真抱歉啊。现在我是不是得请求尊神的准许才能开口？”Loki张口想要回应，但Tony的表情从嘲讽变成了难过。他举起一只手阻止了Loki，轻声说，“如果我对你而言那么无足轻重，那我和你现在这样又特么的是在做什么呢？”

听到这话Loki睁大了眼睛：“Tony——”

“算了吧。”

Tony猛地转身离开，留下Loki一个人站在房间里。奇怪的是，Loki看上去竟有些茫然无依的样子。最后，邪神漫无目的地从相反的方向离开，而Clint和Natasha终于可以从藏身的地方出来了。

Clint说，“我本以为会有更多的财物损失呢。”

Natasha挑起一边眉毛，瞥了他一眼，提醒道：“这架可还没结束。”

“是啊。”Clint打开了对讲机，里面立刻传出了声音：“鹰眼，快上线！发生了什么？”

Clint坏笑一下，摇摇头。“铁人和基基小吵怡情，还没发展到暴力级别，不过中间有一会儿看起来好像要暴力了，但没有。”

“糟了，”Steve嘀咕，“看好他们。Thor和我会尽快赶回来。”

“好的好的，队长。”

Loki望向天际，试图想想该做什么。他该让Tony离开，因为，不管怎么说，那才是他挑起这场争吵的本意。但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受得住人类对自己这样的愤怒。Loki比大部分人更懂得什么是失去和痛苦，而这是唯一一次——仅此一次——他希望他能抓住些什么。

但他没有离开大厦。他心底知道，这意味着自己已经做出了选择。

“你这该死的，”他抓弄着头发，喃喃说，“你真是个傻瓜。”

Loki不知道他是在说自己，还是在说Tony。

Loki潜藏在阴影中，看着Tony工作了一会。显示器把Tony的脸照出蓝色，加深了他颧骨和眉毛的轮廓，让他的双眼在昏暗中发出光芒。

沉默了很长很长时间，在Loki对自己要做的想太多之前，他说了出来，“对不起。”

Tony吓了一跳，手机从手里掉了下来，脱口咒了一声。他闭上眼，牙咬住嘴唇，过了一会，才弯腰去捡手机。

“Loki，”他叹了口气，然后，终于把转椅转过来，直面那靠在墙边的神祗：“我要告诉你多少次，不要像这样偷窥我？”

Loki谨慎地看着面前的人类。人类的怒火消散了，现在看起来只剩下疲倦。显示屏的冷光让他的黑眼圈更明显了。

“对不起。”Loki又柔声说了一遍，既是在说之前的争吵，也是在回答Tony上一句话。

Tony靠在椅背上，双臂抱胸，长时间看着他，挑起一边眉毛，就像在说：“然后呢？”

Loki叹了口气，不自在地把重心挪动到另一只脚。“我不是有意要让你生气的。”他又说了一个谎，不过有谁算得清谎言之神说了多少谎呢。

Tony用一只手揉着脸，然后摇摇头。“这就是你要说的全部？”

Loki努力让自己不要炸毛发怒。“你还要我说什么？我没有……很多做这个的经验。”

“做什么？承认你错了？是啊，我猜你没这经验。”

Loki抿紧嘴唇。Tony仍然在生气。他说的那些话肯定刺痛了Tony某根神经。

糟透了。

过了好一会，Tony说，“你的意思是说凡人的生命毫无意义。”

Loki看了他一会，说，“是的。”

“你真的那么认为吗？”

“不是。”

Tony眨了眨眼，努力消化这个信息，过了好一会才说，“那么，你为什么一直要这么说……？”

“我还能做些什么，Tony？”Loki疲倦地说。“我至少得努力让我自己相信。”

“什么？为什么？”

“这可比肥皂剧棒多了。”Natasha偷偷在Clint耳边说。他无声地大笑，表示同意。他俩躲在阴影中，这可正是这两位世界级刺客最擅长的。Clint仍然觉得他俩能躲过Loki的注意十分神奇，不过即使是邪神也有被分心的时刻。

过了很长一会，Loki都没有说话。“因为这——我们——只会有两个结局。”Clint要伸长耳朵才能听到他的声音。“要么我们分手，要么你死掉。”

Loki没有继续下去，过了很长时间都没有人说话。然后Clint意识到……

不管是那种结局，Loki最终都将孤独一人。他是在努力让自己相信Tony对他毫无意义，那么当那一天无可避免地来临的时候，他就能心如铁石。天啊，Clint还以为自己已经够悲观的了呢。

又是一阵沉默，比上一个沉默更让人窒息。Clint觉得Loki如果知道自己和Natasha听到这些话了，一定会杀了他俩。或者至少会把他俩变成某种深山老林里的动物。

Clint看了Natasha一眼，想象她是只蜜獾的样子。

“胡扯，”Tony柔声说着，皮革的摩擦声意味着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了。“Loki，你不能那样想。”

“Tony，人类的寿命对我而言什么都不是。我必须得这样，否则……”

“不，你不用。你不用。”

Clint伸长脖子想看的更清楚一点。Loki僵硬地站着，面无表情，浑身紧张，仿佛一座固若金汤的堡垒掩住了所有的情感——Clint还以为他不会有人类的情感呢。而Tony就站在他面前，与Loki正相反，他的脸色明白地显示出了内心的痛苦。他微微低头想要与Loki低垂的双眸对视，但Loki顽固地避开了他。

“好吧，所以我们的未来在某个时间必然会玩儿完，”Tony的声线和往常一样流畅，只是双手插在兜里，不自在地挪着身子，“难道你不觉得这样让我们的现在更加重要了？我的意思是，别这样，你还不如趁还能享受的时候尽情地享受呢！”

Tony对着自己的身体比了个手势，露出一个令人浮想联翩的笑。这让Loki忍不住轻笑出声。

“我想我是该这样，是吧？”Clint意识到Loki的声音带上了他惯有的那种又暗黑又甜蜜的味道，而这意味着，很多的性。毕竟Clint就住在Tony和Loki的卧室隔壁，他听过的那些不可描述的事……真让他怀疑自己这辈子还能不能再睡着了。

Tony逼近一步，两人间再也没有距离，Loki靠在墙上，这让他俩的高度几乎一致。Loki双眸半张着看着他，修长的双臂抚摸过他的腰，把两具身体猛地拉到了一起。双唇相接，舌头交缠时发出了湿润的水声，让Clint差点吐出胆汁来。

“我猜他俩就要进入‘重归于好的ooxx’了，”Clint悄悄在Natasha耳边说，而Natasha一脸复杂表情，说不好是愉快，是松了口气，还是惊恐。Clint继续，“他俩的普通ooxx就已经够吵的了。我们最好赶紧离开这里，不然会听到一些这辈子都留下心理创伤的东西。”

Natasha疯狂点头。Clint咬着唇，努力试着找一条逃跑路线。最终，他选择了放弃，走最直接的路：他站起来，对着Loki和Tony说：“嘿，你俩能不能忍一忍，等我们走远了，再开始‘重归于好的ooxx’？好啦，谢谢啊！”

那嘴贴着嘴的一对儿就着这个姿势瞬间石化，Loki瞪大了眼睛看着Clint，脸红到了耳根，然后随着一声怒吼，瞬间跳开了Tony身边，双手十指在空中愤怒地舞动着开始释放咒语。

Clint抓起Natasha的手，这辈子都没跑得这么快过。

Tony大笑着把Loki拉回自己的怀抱，阻止Loki把自己的队员炸掉。Loki瞪了他一眼，但是没有抗议他对自己的动作，未成形的咒语在空气中散去。当Tony在他脖颈上留下一串轻吻的时候，他整个人都要融化了。

但Loki退后了一点儿，这样他就能看着Tony的脸，双手捧住Tony的脸颊，感觉着手掌下的胡茬，在Tony的鬓边棕发间已经出现了一点灰色，他意识到Tony正在老去，这想法让他心口被悲伤猛然击中。Tony已经在从他的指尖逝去。

Loki的喉头就要说出那三个字，那已经在他心头百转千回了好几个星期的三个字——但他阻止了自己。他生怕自己一旦说出口，一切都将一锤定音，再无挽回，而注定留给他的，只会是好几辈子的悲痛和孤单。

“嘿，”Tony轻声说，抚摸着Loki的脸颊，“我刚才说什么来着？享受当下，别想该死的那么多啦。”

Loki看向Tony的眼中，那双眸深沉而温柔，交织着爱恋和渴望。Loki知道自己的想法几乎从不显现在脸上，但Tony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。

我不值得这么好的你，他想，沉溺在了那含笑的深色双眸中。我永远都不值得。

但他说出口的却是，“你是个傻瓜。”然后狠狠地吻住了他的人类，这样Tony就没法再看出他心里的想法了。

“鹰眼，能不能给我们更新一下代号霜铁的最新状况？”

当对讲机再次响起的时候Clint坏笑了一下，现在可没有某个邪神在追杀他了，谢天谢地。

他说：“没事了，队长。霜铁不再是红色警戒级别。不过，现在到了‘爱的狂风’级别，所以你最好躲开Tony的工作室。还有，先给沙发凳消毒再坐啊。”

“‘爱的狂风’级别？”Natasha忍笑问。

“是啊宝贝，得赶紧放音乐，放大声的。”

“不知道这种信息我会活得更好的。”Thor抱怨道。Clint笑了：“抱歉啊，大家伙。”

其实他一点也不抱歉。

当那晚Thor回来时，他以为会看到Loki和Tony还如胶似漆地黏在一起。他没想到会在天台上找到Loki。Loki靠在栏杆上，看着空无一物的远处。看着Loki灵魂出窍一般的表情，Thor感到一阵兄长式的担忧击中了自己。

噢，Loki，他想说。我们已经和平相处了这么久，而我已经开始找回从前的那个你。求你，求你，别放弃。

因为Loki现在的表情像是挣扎在什么的边缘，像是被痛苦纠缠，像是多年前，彩虹桥上的那一眼。

“Loki，”Thor终于走到他身边，说：“弟弟。你还好吗？”

Loki眨了眨眼，动了一下，表示听到了，然而表情仍然是那样的迷失。过了很长时间，他轻声说，“不好。”

然后不等Thor有机会回答，他就消失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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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作者：MaverikLoki，AO3有原文及译文